()  “神尊,留小仙一条命罢……”季青霄把玉老虎放回百宝阁。

    赵玦不知又想到什么,看季青霄的眼神冒着丝火,回手拍了那玉老虎一头:“有我就够了,轮不到你。”

    这头三皇子惬意地和小侍卫你侬我侬,那头太子焦头烂额,急得火烧眉毛。

    京城最大的码头边,赵瑾坐在华贵的马车里,掀开车帘往江远处眺望,脖子都抻长了好几寸。

    太子来码头,自然封了街,连原本要靠岸的船只都被赶到江边靠着,不能贴码头。

    “殿下,外头风寒,小心受凉。”侍卫伸手挡在车窗上沿。

    “船怎么还没到!”赵瑾挥开挡视线的手,整个脑袋探了出来,“不是说早晨就到,这都晌午了,明日就是父皇生辰,若赶不上,我……”

    一阵夹着雪的寒风扫过,直冲人口鼻,赵瑾猝不及防,呛了个天昏地暗。

    整整一个月,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这块石头,每日差人早中晚三封急信送入宫中,汇报运送状况。石头太高,被桥挡住过不去,拆桥;石头太沉,河滩太浅,搁浅,挖渠饮水……劳心劳力伤荷包,把这些年的积蓄全花下去了,只盼能在寿宴上狠狠压赵玦一头,若赶不上寿辰,岂非忙了场空。

    “若赶不上寿辰,孤要你们和这石头一起沉河!”赵瑾指着河面嚷嚷。

    太监侍卫惶恐地跪了一地。

    “殿下,船来了!”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

    赵瑾所指方向,一艘货船驶入视线。

    “还不快准备卸石,运入宫中。”太子指头一压,对着地上的太监侍卫划了一圈,“记得用厚布包严实,这是给父皇的惊喜,若透露半分,我要你们脑袋!”

    说完又觉得不够威严,赵瑾厉声补了句:“磕着碰着,一样要你们脑袋!”

    这块房山石被厚重的麻布包得像个巨型怪物,浩浩荡荡拉进皇城,赶在子时前一刻,在御花园中腾出的位置落了地。

    众人总算舒了一口气。赵瑾生怕有什么问题,亲自盯了一路,被冷风吹得有些懵,也没心思欣赏石头了,确认放稳当了,在太监和侍卫的搀扶下,回了宫。

    一队巡夜的侍卫走过后,御花园重回宁静。

    墙边一块一人高的假山后,一道身影旋身闪过,紧接着,又是一道。

    两道身影在怪石嶙峋间穿梭,没多久便到了新入园的房山石后。

    “你怎么跟来了?我一个人就好。”季青霄靠在赵玦耳边,“你先回去,两个人目标太大,不好藏。”

    赵玦脸一拉,之前还说绝不离开他,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忘得一干二净,跑出来和块石头私会,还赶他走。

    季青霄知道这尊又不乐意了,没再赶人,但这尊贴着人,太妨碍他行事了:“我要动这石头,你离远些,别伤着了。”

    “能伤者我?”赵玦很是不满,从上到下,把这块巨石蔑视了一通,什么龙蟠险峰,明明像条破长虫缠在枯木上。

    季青霄指指赵玦左脚:“这里,我要挖土,你先挪一挪,等回去我一定犒劳你。”

    听到犒劳两字,赵玦手伸到季青霄毛领里,挼了一把脖颈,满意地退到隔壁一块假山后,双手报臂,气定神闲地看他的小侍卫展现聪明才智。

    季青霄早攀折了几截御花园常见的粗梅枝,在巨石落地处朝外一角,由外向里挖了个浅浅的坑,在周围盖上掩人耳目的雪,伸了两截长长的梅枝进去,一小半露在外头,测算着长度,确定不会被只是路过的人误踩。

    大功告成,季青霄拍掉手上的泥和雪,牵着赵玦翻了两面宫内墙,若无其事地回了寝殿。

    -

    今日皇城热闹非凡,皇帝大寿,在京品级能入宫的官员,统统带着寿礼入了皇城。

    今上五十大寿,寿宴阵仗浩荡,重臣、宗亲坐内殿,其余参宴者,皆被安排在殿外广场,广场中丨央还空出一个圆形空地,只待皇帝入席,就要上演歌舞。

    宫人整齐列队,按品阶高低引参宴者一一入座,辰初开宫门,直到晌午,所有官员宗亲才全数照着安排落座。

    雪从半夜就停了,风也停了,一轮明晃晃的日头挂在中天,照得人暖融融的。臣子们纷纷感叹,今上至圣至明,感动天地,连上天都奉上好天气,为皇帝贺寿。

    皇帝着一身崭新的龙袍,在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过铺着红毯的中丨央大道,接受大臣们的朝拜,山呼万岁声直冲云霄。

    皇帝落座,手一抬,示意平身,按照惯例,说了一番海清河晏的冠冕话。

    外头这么多大臣,他也只认得最前头几个品阶高的,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只觉得眼花,说完就入了内殿,宣布开席。

    宗亲重臣们按照品级,依依向皇帝说祝词,赠寿礼。

    描金寿碗、和田玉章、珐琅花瓶、彝鼎古玩……

    季青霄看得眼都花了,只觉皇宫生活果然奢靡,这随便一样换成钱财,都能让寻常农户过好几辈子了。

    皇帝每年寿辰都收这些礼,今年大寿,数量多了不少,却也没什么心意,他看得都腻了,摆着明君庄严又蔼然的笑,心里只觉得无聊——还是御花园的假山,和瑞妃宫中那些盆景有趣。

    “父皇!”赵琮接过太监手中的贺礼,揭开红布,亲自捧了出来,“儿臣祝父皇一帆风顺、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安康、五……”

    “打住!”皇帝虚虚一按手,“琮儿,你是又要向去岁般,说上半刻钟的寿辞?”

    “当然不是!”赵琮理直气壮道,“今岁是父皇五十大寿,我准备的寿辞,至少能说上一刻钟。”

    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别说了,眹知道你孝顺,把这锦松拿上来。”皇帝招招手。

    赵琮乐颠颠地端着花盆上去,皇帝看了会,笑道:“有眼光,眹喜欢。”

    太监接过锦松,让人稳稳地收到后头,和那堆没什么特色的寿礼隔了段距离。

    赵琮还要说什么,皇帝摆手道:“你这张嘴,总停不下来,再说下去,其他人都不用贺寿了。”

    赵琮抿紧嘴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说话了,回了席位。

    五皇子性子开朗,招人喜欢,可惜文武都不太行,只会哄皇妃逗儿子,作为君、臣都不合格,在朝上只能算是个缓和气氛的活宝,且他有分寸,不会闹出格。

    这样的人,在皇城中才活得长久。

    今上子嗣不多,又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折损了几个,女眷不上朝堂,参加夜间的宫内寿宴,如今场上便只有三名皇子。

    五皇子落座,便轮到赵玦了。

    赵玦走到中丨央,行礼,冷然道:“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语调冷,心里也在冷笑。

    东海?南山?他堂堂战神,看这些山山水水变迁无数次,不过是白驹过隙。

    皇帝早习惯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季青霄跟着赵玦行礼,礼毕后,打开装寿礼的匣子,竖起来,展示里头的东西。

    皇帝登时眼睛都直了,竟起身步下高台,站在季青霄面前,观察匣子里的沉香木:“好一块南海沉香山子!如太华之倚天,象小孤之插云。小小一块沉香木,竟能有此等风光!”

    皇帝这反应,显然是喜欢到了极致,席上官员们纷纷探头,想看个究竟,几个懂行的一看就赞口不绝。

    “这……”皇帝极小心地抚过沉香木上的纹路,“这竟是雕刻的!鬼斧神工,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赵琮忽然站了起来:“父皇,这是皇兄派人辗转了大半年,寻得隐士高人雕刻的!”

    “哦?何方高人?”皇帝问赵玦。

    赵玦冷冰冰的,没有回答的意思,季青霄恭敬道:“回禀陛下,那高人四海游历,不肯透露名讳,他一听是送给陛下的寿礼,立刻朝京城方向下跪叩头,大呼如今四海升平,皆因今上圣明无双。”

    古来皇帝最喜欢听这种溢美之词,皇帝笑开了,拍了拍赵玦肩膀:“好!好!玦儿有心了!”

    太监小心翼翼地收起沉香木,皇帝来了兴致,没回席位,径自走到赵瑾身边,等他拿出一份更令他喜悦的贺寿礼。

    赵瑾心中记挂着那块巨石,一晚上没睡好,眼下挂着片青灰,心中恶狠狠念着:赵玦,你别得意,我的龙蟠险峰石定让父皇更惊艳。

    “父皇,微臣的贺礼已置于御花园中,乃是由太湖运来的一块奇石,还请您移驾观赏!”赵瑾信誓旦旦道。

    “好!”皇帝兴致勃勃,“众爱卿便随眹一道去赏赏那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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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中,巨石还盖着厚布,光看形状,就知道确实不同凡响。

    皇帝一步步走近巨石,臣子不敢僭越,站在离巨石几步远之外。

    赵玦和赵琮默默跟在皇帝身后,赵瑾则一脸得意,说着这块巨石的奇特之处,走在皇帝身边。

    皇子们都围着皇帝,太监自然也只能退居其后。

    “父皇,请!”赵瑾把帷布一头的绳子呈给皇帝。

    这个寿辰,皇帝过得极其舒心,接过绳子,朝前垮了一步,正要扬手揭布,却见那巨石竟起了变化,一点一点变得更大。

    皇帝正诧异,这石头果然奇特,只听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陛下!小心!”

    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忽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