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青霄不知林断水心中所想,顺澜峻的毛有了经验,立时说道:“有人要害你,我怎么能不心急。”

    林断水脸色稍缓和:“凶手呢?”

    “你认为,寒江台中,谁最有可能害你?”季青霄不知林断水如何看待众人,姨娘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若林断水也与林淼和一众内眷般信任她,那贸然指出,反而会令他疏远自己。

    林断水想也没想:“林若水。”

    季青霄:“还有吗?”

    林断水扣住他手腕,把人拽到身边:“我就如此不堪,人人都想害我?”

    就这性子,若不是林家大少爷,恐怕得罪的人能排满四十九层寒江台。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红包是姨娘给的,凶手经查后是春桃,不过她至死一直喊冤。”季青霄注意着林断水神色,见他只是微微颦眉,火气远不如刚才大,便试探道,“你觉得二娘如何?”

    “尚可。”林断水有些不耐烦,洞房花烛夜,不该是谈这些的。

    若从澜峻口中说出一人“尚可”,那可是不错的评价了,季青霄一时不确定林断水的表达和澜峻差异多大,又问:“那宗主呢?林若水又怎么样?”

    “林若水糟粕。父亲就那样。”林断水扯了帐子,“不准再问无关的事。”

    看来姨娘积年累月的装模作势果然有效,林断水竟信任他,可若信任,怎么又会认定药有毒,全数倒掉呢。

    季青霄脑袋飞速转动着,然而没能得出结论,就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占据了视线。

    林断水俯身下来,眼神逼人,墨黑的瞳仁中燃起了一把火,仿佛经久压抑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那久久没能排解的情感挤满五脏六腑,烧得他登时气血翻涌,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兜头一压,拍散了神志。

    新郎晕了,季青霄赶忙往塌外滚,好不容易躲开魁梧的身躯,咕噜噜滚出了床板,侥幸没摔在地上——床帐被林断水压住一角,季青霄仗着莫忧娇小的躯壳,落在了垂下的布料里,还前后晃荡了两下。

    -

    天刚蒙蒙亮,季青霄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走出新房。

    昨晚他睡得惬意无比。林断水身子还是老样子,虽然晕倒,却没有大碍,他干脆趁人之危,大剌剌地把高大的身躯当成床榻,也不知是因累了一天,还是身后太暖和,一闭眼就睡得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滚到了林断水身边,枕着健实的手臂,起身前还作势往那筋肉上咬了一口,心情畅快不少。

    只是他没发现,刚起身,后头的林断水就睁开了眼,在他离开后,想撑起身,却失败了,瘫回榻上,拧眉捶了拳床板:“破躯壳。”幸好躯壳破,不然这床板怕是要碎成木渣。

    那头季青霄已经奔入了厨房,修仙人士自是都起得早,家厨已经开始打理朝食,见少夫人进来,都面露诧异。

    “我来给相公准备朝食。”大概是上一世喊过了郎君,又成了两次亲,季青霄只哽了一瞬,便把那对于男人来说难以启齿的称谓说了出来。

    “大少爷的三餐,都是夫人亲自准备的呀。”一名小帮厨说。

    “我刚过门,总该做点什么。”季青霄边说,边取了食材,利落地动起来手来,不过半刻钟,便做好了两人份的朝食,拎着食盒走了。

    他离开后,又过了小半刻,姨娘来了厨房。林断水身子不好,起得并不早,也免了他每日早起。

    方才的小帮厨刚往北院送完朝食,进门见姨娘在擀面皮,忙道:“夫人,少夫人已经做了朝食,送过去了。”

    “他做了朝食?”姨娘诧异无比,手一滑,把圆面皮擀出一个豁。他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做出让林断水满意的饭菜,赢得他的信任,顺利把毒丨药下到里头,莫忧这没眼色的,没帮上忙不说,居然过门第一天,就坏他好事。

    姨娘握着擀面杖,站了片刻,怒火渐消,忽然轻笑一声。做了又怎么样,也得那病秧子肯吃呀。

    他急着想看莫忧出丑,想看林断水摔筷子,把不和心意的菜食扫下桌子,就像他刚开始那段日子,摸索林断水的口味时那样。

    姨娘加快了手速,挑了最快速的鸡蛋摊面饼和揉糯米团子,又从大锅中盛了碗豆花,往食盒里一塞,便匆匆朝目的地赶去。

    季青霄回程时,路过林若水的院子,听到他正和仆役说着什么病秧子,怕他要对林断水不利,偷听了一会,确认只是毫无意义的难听话后,才又迈开步子。这一耽搁,待他把食盒放上饭桌,姨娘也端着食盒进了院子。

    “过来。”林断水披了外衫,靠在塌边。

    季青霄看了眼门外的人,又看了眼新相公,快步到塌边,把人扶了起来。

    林断水动作娴熟,长臂挂在季青霄肩头,被他半背半拖的带到桌案边。

    这时,姨娘也把食盒放上了桌。

    林断水去开季青霄食盒的盖,姨娘眼疾手快,把自个儿的食盒提了起来,生怕林断水掀桌子殃及池鱼。

    食盒最上层,是一叠切片的炸馒头,色泽金黄,香味扑鼻,旁边配着一碟蜂蜜做蘸料。

    姨娘瞧了一眼,卖相不错,侥幸没有踩雷,后面的就不可能这么好运了。

    林断水咬了一片,又甜又脆,眼角浮起微微的弧度。

    打开第二层,是一碗虾仁鸡蛋羹,蛋液铺得平滑如玉,缀着嫩红色的虾仁,一看就令人食欲大开。

    姨娘咬了咬嘴唇,心中暗道,后面还有两层,只要有一点岔子,这一盒都得葬送在地上。

    第三层……

    看到里头的东西,姨娘难以抑制地扬起了嘴角,赶紧止住——那是一碗云吞面,洒了不少葱花,还放了连叶带茎的整株小青菜。

    他只等着看好戏,却见林断水脸色未变,把云吞面端到新娘子面前,掀开了最后一层。

    也是一碗云吞面,比前一碗分量大了不少,葱香扑鼻,却不见葱花,青菜被切得只剩下鲜嫩的软叶,温顺地伏在碗边,就像此刻,顶着一张无害、温婉的表情,站在林断水身侧的人一般。

    “相公,还合你的口味吗?”季青霄明知故问,又向姨娘欠了欠身,不习惯这女子般的礼,差点踩到衣角,“二娘,您操劳了这么些年,今后就交给我吧。”

    姨娘放下食盒,恨不得抽这不识相的亚地坤一顿,却只能挂着有些僵的笑脸,打开了自个儿的食盒:“这么些年了,断水还是习惯我做的饭食,你就安心做少夫人,不用操心这些。”

    林断水正吞下一颗大云吞,肉馅口感细腻,没有半点他不喜的配料,薄皮滑嫩无比,没顾得上理会姨娘。

    “断水。”姨娘把准备的朝食放到桌上,提醒的唤了一声。

    林断水正在享受,眉宇微皱,瞥了一眼。以往觉得姨娘的手艺尚可,现下看来,只有咸淡适中,没有犯他禁的食材,顶多算中庸,今日的鸡蛋饼和糯米团更是粗陋无比,和上一世在街巷摊贩上看到了量产别无二致。

    重新尝到季青霄的手艺,这才感受到食物中的灵魂,和下厨之人的用心。

    “不劳烦二娘。”林断水一手舀鸡蛋羹,一手拿筷子,用筷尾把姨娘的作品戳到桌沿,只差一点,就要扫下桌了。

    姨娘顿时脸色青白,笑脸险些挂不住,嘴角抽了两下,只能收了食盒,留下句:“莫忧真能干,我果然没看错人。”扭头拉下脸便走。

    “你不是觉得二娘尚可,怎么碰也不碰他做的东西?”季青霄笑道。

    林断水吞了一大口面,明明狼吞虎咽,却一脸稳若泰山的镇定气质,丝毫不损英俊之姿:“不可。”

    季青霄正在咬云吞,这躯壳身材小,嘴也小,货真价实的樱桃嘴,吃个云吞还要分三口,反应过来林断水的评价,差点被噎住。

    原来尚可的,是他做的食物。

    -

    林断水自中毒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寒江台内门课堂高分完成了理论类课业后,林淼便让他不用再去课堂,一来身子吃不消,二来宗主也听不得总有弟子暗中笑话大少爷是个无用之人。

    季青霄身为新媳妇,又是不能修炼的亚地坤,自然也没什么需做,便在案上支着脑袋,思索该怎么对付姨娘。

    百无聊赖的林断水,挂在他身后,拨弄着季青霄鬓发,瞥见细嫩柔荑上的一片骇人青紫,拧眉站了起来,拖着脚步拿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拍在案上。

    他是扣了几次季青霄的腕,可力道绝不至于让人受伤,怎么如此严重,再看脖颈上的勒痕,过了这几日,竟半点没有恢复的趋势。

    季青霄莫名其妙地看着那药膏,从林断水的眼神中,才发现身上的青紫,讶然地观察了片刻,恍然大悟地一怔,自己用力捏了一把手腕,松开后,留下一片鲜红的印记,不过片刻逐渐转青。

    莫忧这躯壳,显然是极易留下伤痕,且不易退的体质。

    季青霄猝然计上心头,抓了纸笔,快速地书写起来。

    林断水伸着沾了药的指头,往他淤青上探,几次都被恰好避开,没了耐性,大手一展,轻巧地一把把两截手腕握在一起,粗暴地抹了层药,松手后,手腕上又多了一圈青。

    “不疼,只是看起来吓人。”季青霄不以为意地甩甩手,把写的东西给林断水看,“这个你学过么?”

    “什么符?”林断水所学中,并没有这方鬼画符,皓苍本尊更是从不用符箓。

    “那就好办了。”只要此方世界没这个符咒,他的手法就不会被人发现,季青霄又书写起来,这次是药材,“帮我个忙。”

    “这些库房都有。”林断水微眯眼,勾了勾手指,“代价?”

    季青霄笑起来,一言不发,把笔塞到林断水手上,唇在他脸颊上点了一下:“相公,留个签名,我去取。”

    林断水扔了笔,拿过药单,往季青霄肩上一挂:“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