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青霄双眼一闭,等待后脑的剧痛,只期盼澜峻能顺利逃脱,也算是他最后的助力了。

    澜峻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手猛然施力,带着两人翻过了墙。

    箭矢错失目标,却也没落空,正中季青霄左小腿。

    季青霄小腿一阵剧痛,心里却松了口气,幸好澜峻恰好向上一扑,否则他大概脑袋已经开花了。

    乔乐天这匹白马被驯养得极其出色,不声不响地跪在墙下休息,见主人出现,立时起身,随时准备迈开马蹄。

    白马虽好,也载不了三个人。

    季青霄想从澜峻背上下来,双手却被牢牢扣着,只能道:”你和他上马先走。“

    “陛下,您先走。”泽风摇摇晃晃,十分虚弱。

    “我跑得不比他快?”澜峻嗤笑一声。

    “那不如,我和他骑马,你跑?”季青霄稍稍动了动腿,感觉没伤到筋骨,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疾行。

    共乘一马岂非要前胸贴后背,澜峻以眼神指泽风,命令道:“上马,走。”

    “是。”泽风爬上马背,白马询问似的看向季青霄。

    季青霄还来不及说什么,澜峻已如离弦之箭般,背着他飞奔出去,他只能赶忙回头,朝白马招了招手,马儿立刻追上来。

    三人前脚刚离开墙根,驭兽师来堵人的小队赶到,除了疾行带起的草叶尘土,什么也没逮到。

    澜峻跑得飞快,急奔中震得季青霄腿疼加剧,他只能转移注意力,和澜峻说话:“驭兽师怎么没强行和他缔结血契?”

    “像你一样?”温热的鼻息喷在耳后,澜峻微微侧头,很想就方才小少爷几次三番不要命的决策,狠狠教训他一顿。

    “我那也是无奈之举,要不是你不配合,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季青霄讨好似的用指头蹭了蹭澜峻衣襟,“只要有办法,我一定把血契解了。”

    澜峻不置可否,转而回答前面的问题:”我族禁地禁制严格,若族人身负血契,血契非双向认可,那他便失去了打开禁地的资格。“

    “双向认可?”季青霄只知血契能单方面操控兽人族,头一次听说双向认可这种说法。

    这次澜峻没有回答,他手一移位置,摸到了那支扎在季青霄小腿上的箭。

    澜峻猝然停下脚步,白马也赶紧止步,泽风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平衡,爬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季青霄的伤。这驭兽师看起来倒是一心帮着陛下,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是苦肉计?

    澜峻小心地把季青霄放到地上,让他靠在树干上,撕开裤腿,检查箭伤:“受伤了怎么不说。”

    “小伤,没事。”季青霄不以为意,看澜峻要拔箭,赶紧阻拦,“流血了会被追踪到,回去再处理。”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人声,季青霄示意澜峻别说话,三人侧耳听了片刻,确认那声音正在靠近,只能继续前行。

    又行出一段,澜峻执意要先处理伤口,三人停留不过片刻,便又有驭兽师靠近,只得再次启程。

    按理说这密林那么大,为避开追踪,他们并未朝着兽人族禁地走,驭兽师们怎么能这么准确地跟着他们?

    季青霄觉出不对劲,想了一通,最后把目标定在了刺入小腿的箭上,看来他必须先拔箭了,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脑袋开始发晕犯困,想来这上头还有麻沸散之类的毒。

    不等他提出停留,澜峻已停下脚步,他再不能忍受那根箭扎在小少爷腿上,二话不说就要上手拔。

    “等等!”季青霄护住箭矢,“你这样拔腿会废的。我懂些医术,自己来就行。”

    澜峻只得打消亲自动手的念头,在季青霄的指示下,拿了泽风的长刀,擦拭干净。

    季青霄斩断箭柄,划开伤口,幸而箭头并未十分深入,他咬牙小心地取出箭头。

    擦了擦箭头,上面果真有暗黑色的旧血,想必是以血施下追踪术的印记。

    三千余年的修仙生涯中,他受过无数伤,这种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把刀还给澜峻,却看他眉头皱得几乎拧成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箭扎在他腿上。

    澜峻撕了段衣角,要给季青霄包扎,又被拦住。

    季青霄之前就发现,驭兽师的血液中有极其微弱的灵力,虽不足以筑基入道,但施些极其简单的术法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以指沾了点血,在伤口上方熟练地画了个小小的止血咒,果然,眨眼间,血就止住了。

    澜峻握着一截衣料,又要缠上来,季青霄忙道:“等等。”

    “又怎么了?”澜峻仅有的耐性被消耗殆尽。

    “箭上有毒。”季青霄正要再画咒,要按下的手却忽然被握住。

    澜峻擒着他食指探出的手,低头唇瓣贴上不再流血的伤口。

    “你干什……等……”只是麻沸散而已,施个解毒咒就好了……

    季青霄话还未出口,澜峻已一气呵成,重重吸了一大口血,用力啐在地上:“好了。”

    季青霄怀疑浑身的血都要被他吸干了,赶紧又补了个止血咒:“你不用这样。”

    “我想怎样就怎样。”澜峻还是给伤口缠了两大圈衣角,背起季青霄。

    驭兽师又追上来了,季青霄却轻轻一笑——识海中的好感灵石亮起了蓝色,按照司命的说法,蓝色是好感度最高的表示,那说明他已经彻底收服大狼了,看来以后入战神殿捞个天将当当没什么问题。

    “又来了。”泽风紧张地回头张望,已经能看到远处树影中攒动的人头,“分头走。陛下,我们同行。”

    澜峻怎么会没看出他的心思,乜了他一眼,背起季青霄继续前行。

    三人又疾行了一段,与追兵拉开距离。

    整整一晚上打斗狂奔,澜峻却似乎没费多少力气,要不是配合后头白马的速度,他远还可以跑得更快,然而白马却渐渐体力不支,慢了下来。

    “应该不会追上来了,休息一下吧。”季青霄受麻沸散影响,还有些昏沉,澜峻没放下他的意思,他便抬手扫了扫头顶繁密的林叶,沾了一手露水,往脸上一抹,清醒几分。

    澜峻肩膀微微一耸,努努下巴。

    “怎么了?”季青霄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明明有嘴,嗓音又那么好听,有什么不能开口说的。

    澜峻对准狼后的心无灵犀几分气恼,心不甘情不愿道:“口渴。”

    “你放我下来,上头露水不少。”季青霄推了推宽厚的肩。

    澜峻纹丝不动:“你没手?”

    季青霄这才懂大狼的意思,一手做碗,一手抚叶,收集露水,掬满后递到澜峻嘴边。

    澜峻就着他的手,一口饮尽并不多的水,末了还意犹未尽,把手心残余的水珠舔尽。

    季青霄手心一痒,指尖不自觉地微微一颤:“你还要我再给你弄就是……”

    “不用了。”澜峻侧耳一听,眉宇皱起,“又追来了。”

    三人只得再次启程。驭兽师人多势众,这样下去,先耗完体力的,必定是白马,若以澜峻一人之力,带两个不良于行之人,定然无法逃脱。

    “陛下,您走吧,别管我……”泽风无力道。

    “闭嘴跟着。”澜峻正在思索,冷冷打断他。

    季青霄也在思考,且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带有追踪术的箭已除,也没有其他痕迹指路,驭兽师们却能精准无比地寻到他们,其中一定有蹊跷。

    澜峻与季青霄有血契,不会受其他驭兽师血术影响,那这蹊跷,十有八九在泽风。

    “你与他结血契。”澜峻忽然道。

    只要泽风缔结了血契,那么其他驭兽师的血术定然失效。

    泽风身体虽虚弱,脑袋却还算清醒,此言一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如果……当然他不认同这种如果,季青霄与这帮驭兽师不是同伙,那么他一回禁地,驭兽师就堵上了门,定是他在这些年游走凡人城镇时,被驭兽师暗中盯上,且下了什么追踪的血术。

    “陛下,您不信我?”泽风看着两人交叠的背影,打量季青霄。

    澜峻语气冷然却坚定:“我信他。”

    泽风一闭眼,下了他此生唯一一次,顺从狼王却可能会背叛整个兽人族的决定:“都听陛下的。”

    澜峻停下脚步,白马似乎将他也认作了主人之一,随之停下。

    季青霄招手,马儿顺从地踱到他身边。

    划破指尖,他伸手探向泽风神庭穴。

    “慢着。”澜峻颦眉看着那滴鲜红的血珠,怎么能把契结在和他相同之处,“换个地方。”

    血契必须结在周身大穴,神庭穴是外露之处最难防备的,因此常结此处。

    季青霄指尖一顿,虚指着泽风的脸划下,停在人中,看向澜峻。

    澜峻摇头,唇上这位置如此暧昧,怎可随意触之。

    季青霄又指耳后风池穴,澜峻仍然摇头,他只能继续沿着身体指下一处,从胸腹要穴一一走过,澜峻的眉随着指尖移动越颦越紧。

    季青霄指到手腕太渊穴,澜峻还是摇头。

    “上半身没有要穴了……”季青霄轻声在他耳畔道,再往下走委实不太体面。

    澜峻盯着季青霄的手指,那滴血早已干结,小少爷的指头,往别人身上哪处戳,他都不顺心。

    挣扎再三,他眯眼瞧泽风的手腕,仿佛那是条惹人厌的毒蛇:“那就手腕上吧。”

    季青霄又在指头上轻划了一下,泽风则以眼神向澜峻确认,在收到催促又嫌弃的眼神后,赶忙在太渊穴上划了个小口子。

    血契缔结,季青霄感受到泽风身上确实有血术的痕迹,乃是放大了他兽人族的气息,难怪如此容易被追踪。

    再次启程,行了半个时辰后,三人放慢了速度,这次终于没有驭兽师再追上来。

    泽风紧绷的弦稍放松,看着手腕上几乎消失的血痕,若有所思,难道驭兽师中,当真有好人?他身负保护兽人族禁地的职责,没时间在难有结果的事上深究,想起已被发现的禁地,肩膀又绷了起来:“陛下,我们需速回禁地,保护族人。”

    “禁地常有人出入?”澜峻问。

    “不常,为保万全,大多数族人都不被允许出入禁地,只有几名在外寻您的人偶尔会带些东西回去。”泽风反应过来,立时改变决定,“我这就去通知他们,禁地入口被发现。”

    “多少人在外头?你知道他们具体身在何处,几时回禁地吗?”季青霄问。

    泽风还是不太能接受他,不愿将兽人族情报告知,被澜峻乜了一眼才道:“共有十二人在外,具体何处几时回不知,但我脚程很快,等伤好了不用半月定能将人都找齐。”

    “别去找了,你还是守在必经之路等着吧,驭兽师一定会守着入口,若他们在你找到之前回来,岂非落入险境。”季青霄很想劝泽风,把对兽人族的忠诚分一成给智慧。

    泽风不得不承认,季青霄的建议稳妥得多,便抱拳以示接纳:“那陛下您……”

    澜峻扔给泽风一罐小少爷处顺来的伤药:“驭兽师之患必除,我自有打算。”

    -

    驭兽师营地。

    驭兽监太史刚办完京城的差事,一来便听说两名兽人族和一名驭兽师大闹营地之事,气得一把抓过手边的兽奴脑袋,把人重重摜在桌角上。

    这兽奴是只娇小的兔族,瑟瑟发抖,脸上血和泪混杂在一起,却因血契无法反抗半分。

    “那驭兽师是哪来的?”太史拽着兽奴的长发,把她甩到地上。

    汇报的驭兽师见多了这种场景,自己也经常虐待兽奴,毫不动容地回答:“有人曾在平州城见过他,是给皇宫供货的茶商乔家的小少爷,乔乐天。”

    太史阴仄低笑一声:”下月春茶就要入宫,看来货物不够,要脑袋来填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