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云将物尽其用发挥到了极致,趁着新搬进这个宅子也没什么人手帮忙打理,索性就让连缬带着这几个姑娘去帮着把里面给整理整理,也算是不辜负了濮才良的一番美意。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宋临云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看向沈怀玉,“我可不觉得你是个没事来祝贺我乔迁之喜的人。”

    青檀没得到吩咐,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偷听,被宋临云一扇子敲在肩膀上,忙不迭地也跟着连缬进了里面。

    沈怀玉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宋临云挑眉,“你在金陵还有认识的人?”

    “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自己如果找的话,肯定比不上手眼通天的宋二公子你,所以这才来找你帮忙。”

    “什么人这么重要?”

    得知廪生还活着这件事对于沈怀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就算自己知道这件事来找宋临云确实是不太合适,但是凭借自己在金陵的人手,想要找到廪生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哪怕是会让宋临云怀疑,她也不得不找他帮忙。

    “廪生。前丞相沈怀玉的亲信。身量很高,长得很清秀,眉毛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痣,我可以等会儿画一幅画像来给……”

    “停。”宋临云开口打断她,“许大小姐,我好像还没答应你吧。”

    这段时间和宋临云的相处,让沈怀玉产生了一种她提什么要求都不会被拒绝的错觉,但是却没想到实则他们两个人之间除了一段婚约,没有任何关系。

    宋临云垂下眼睑看她,“许大小姐还挺厉害,这一开口让未婚夫找人,就找的是个清秀的男子。得亏我知道许大小姐恨不得早日嫁给我,要是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沈怀玉这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和廪生本来应该没有任何关系,突然让宋临云找人,他不多想才怪。

    “宋二公子这么明辨是非,怎么会多想?”沈怀玉笑,“宋二公子也应该知道,廪生是前丞相的亲信,我想要找到他,然后找到一些扳倒林相的证据,不是很正常吗?”

    宋临云‘唔’了一声,“让我帮忙找人,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陪我去逛逛金陵的街道。”

    沈怀玉眨眨眼,“就这么简单?”

    宋临云打开折扇,“未婚妻都这么深明大义,那我自然也不能不相信你,对吧?”

    -

    沈怀玉还是第一次白天的时候和宋临云一起在街道上行走,前些时候她们也只是在上元和刚刚到金陵的时候一起走过,而且那个时候全都是夜里,不像现在,朗朗乾坤之下,一个没有什么人认识她们的城里。

    然后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只有沈怀玉才知道的秘密。

    就好像是那场雪,只有沈怀玉记得一样。

    沈怀玉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前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碰到了李修德。

    李修德此时正站在一旁,看着李家的家丁在打一个而立之年的汉子,脸上带了点笑意,楚楚也跟在他身边,为李修德轻轻捶着肩。

    一个戴着头巾的貌美妇人似乎是这个被打的汉子的妻子,捏着围裙的下摆,双眼噙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却不敢上去阻止。

    迫于李家的势力,旁边站着围观的人很少,没有什么人敢管李家的闲事,只有一对主仆,穿着极为普通,背对着沈怀玉,站在李修德的旁边。

    李修德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他身边的人,似乎是一点也不恼,脸上甚至还带了一点儿笑意道:“哟,这不是我们金陵城大名鼎鼎的江宁刺史吗?怎么今个儿有空来看戏了?帮人找鸡杀鹅的事情处理的还不够多?”

    江宁刺史?!

    沈怀玉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身子稍微有些佝偻的男人,如果真的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的话,那么这个江宁刺史还真的是个熟人,只是和她印象中的詹文轩截然不同,她才没有将这两个人对上号。

    詹文轩捏了捏拳头,语气生冷道:“你,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私自打人?你再这么打下去,他会死的。”

    李修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也懒得和詹文轩玩什么官僚游戏,讥讽道:“我说詹文轩,你现在又算哪根葱,敢管我的事情?”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自不量力。”

    李修德说着,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一般,哈哈笑了两声,“我们这个詹大人,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也对,当年我们的詹大人不就帮着那个沈宠妾说话吗,现在自己也坐到了她曾经的位置上,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天子宠妾呢。”

    “我说,这你就想的有些多了,这沈怀玉,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啊,你这……还想讨好圣上呐?”

    詹文轩捏紧拳头的手略微松开,口气软了些,“你这样当街斗殴,传出去对李家名声有损,若是这个男子有什么得罪你的,你可以送到我那里,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你?公道?”李修德轻哼一声,“这个贱民敢对本公子有一点不敬,他就是该死。公道?在金陵,我们李家就是公道!”

    李修德说着,准备上前踢那个汉子几脚,没想到刚走几步,却看到了站在詹文轩身后的沈怀玉。

    “你?!”李修德指着沈怀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修德简直太震惊了,那日他把这个小娘子的行踪告诉濮才良以后就因为接了手臂一直躺在床上,都没怎么听说外面的消息,但是觉得按照濮才良的手段,怕是早就将这个小娘子折磨得骨头都不剩。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看到这个小娘子的一天。

    李修德冷笑,觉得肯定是濮才良没有找到这个小娘子的下落才让她给逃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再看到她,今日他可是带了不少武功高强的家丁来的,今日可不要想着能逃过他李修德手掌心。

    “李公子能来,”沈怀玉笑,“怎么我就不能在这里了呢?”

    居然还笑?李修德心中暗啐一声,觉得这个小娘子还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金陵也待了一些时日了,居然连他李修德是什么人都还不知道。

    詹文轩看到李修德神色就知道不好,这个姑娘怕是先前得罪过李修德,慌乱之下他伸出手拉住沈怀玉道:“姑娘!”

    詹文轩心中焦急,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貌美姑娘敢在李修德的眼皮子底下晃荡的,现在被他看到……詹文轩不敢往下想,但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提醒这个姑娘。

    沈怀玉惊诧地看着詹文轩的手,准确的说,是震惊——

    因为他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无名指和小指处是两道凹凸不平的伤口,看上去很是有些恐怖。

    詹文轩看到了沈怀玉看向他手的怪异眼神,神色暗了暗,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姑娘见谅,在下事出有因……站在你面前的是金陵城的李家少爷,姑娘与他说话,还是要气些好。”

    这个时候的詹文轩和当年新科进士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曾经修满衣服的聚八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缁衣。而他曾经站在金殿以外也倨傲的神情也不见了,换来的是满身的隐忍。

    然而在这种地步下,他也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隐晦的提醒,哪怕会因此得罪李修德。

    果然,李修德似笑非笑道:“詹大人居然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的安危?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这个女人,你还想保?”

    詹文轩双手捏得青筋暴起,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不敢。”

    “怎么不敢?我看詹大人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大英雄呢,莫不是以为金陵现在是你在做主?”

    “……不、敢。”

    詹文轩旁边的随从拉了拉他,大概的意思就是今日恐怕要和李修德结下梁子了,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些人反正也救不了,不如眼不看心不烦。

    李修德对于詹文轩的随从的识相倒是挺满意,“詹大人,看来你的随从也比你要拎得清啊,这才是当官该有的眼力劲儿啊。不如这江宁刺史,让给他算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李修德似乎也没有了再嘲讽詹文轩的兴致,没有再看这个曾经的朝廷重臣一眼,转而看着沈怀玉,呵笑道:“既然今日再看到小娘子你,不如我们就算算那天的账……”

    李家的家丁将沈怀玉和宋临云围成一团,一点一点地缩小包围圈,李修德笑得阴恻恻,“还没有人,打折了本公子的手,能毫发无损地走出金陵。”

    “哦?”宋临云收起折扇,“那还真不巧,这回你可能要破例了。”

    李修德被这样随意的姿态激怒了,自始至终就没看到这对狗男女的丝毫恐惧表情,这样的认知让他怒不可遏——

    “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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