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傅云墨前脚刚把段音离抱进殿中,后脚便见她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哪里像是中了蛊!

    她晕了,她装的。

    以往段音离最不喜欢坏人欺负人的时候话太多,今日是个例外,因为她是故意引白丘动怒的。

    一来是为了让他怒极之下对她出手。

    二来是当日她给白丘下的毒并不致命,但即便一时解了,余毒却不好清,最忌焦躁怒气。

    之前她下的毒目的只在拖垮他的身体,并不想当即要了他的性命。

    书上有毒是真的,画上有毒是假的。

    她是故意吓唬白丘的。

    待他回到馆驿找大夫帮他诊治,结果愣是查不出他体内中了什么毒,她猜他光是疑神疑鬼就能把他自己活活熬死。

    而且,她还给他备了一份大礼在路上。

    那十日期限根本不是为了给白丘撰书,而是她为了给远在南楚的药王谷的人传信。

    慕香在南楚之地开了一家南风馆。

    平日帮她打理买卖的人便是药王谷“风花雪月”中排在“风”字辈的和风。

    段音离在信中告诉他,让他在南楚的都城南阳城中设一场赌局。

    赌的就是她跟白丘的这场较量。

    既为赌局,自然有人押白丘,有人押她。

    结果无论是他们俩谁赢,都会有有赢。

    也就是说,无论情况是哪一种,和风那边都注定不可能只有进账没有出账。

    但段姑娘就想搞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是以才有了今日她与白丘打平手这个说法。

    平局,赢的就是庄家。

    白丘这一路舟车劳顿,待回到南楚再得知这个消息,准保会被气死。

    越想越美,段姑娘的脸上便不禁带着笑。

    景文帝不知他们小两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问他们:“阿离这是怎么了?”

    段音离摇头:“没事。”

    傅云墨:“同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将他写的那本书背给他听听。”

    “哦?阿离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听出傅云墨语气中的惊艳,段音离原想好面子的应下,可又担心哪日他心血来潮翻出本书来让她背,是以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他写的那些东西,小的时候二师父让我背过。”

    但她不喜欢背书,是以翻过两次便丢到一边去了,如今也只记得其中的一小段。

    正是因此,她方才气白丘的时候才没有从头背,而是谎称从中间抽一段。

    即便如此,傅云墨也要坚持夸:“阿离记性真棒!”

    景文帝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他的存在。

    “阿离今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啊?”

    段音离没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傅云墨,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那个反应,活像一个听话的小媳妇。

    景文帝看着,忍不住欣慰的点头。

    鄂清在旁边一阵悬心,他心说您欣慰个啥,依照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还不得让您把国库开了给太子妃赏赐啊。

    不想,这次鄂清竟然猜错了。

    傅云墨淡声道:“多谢父皇,只是阿离想要什么,儿臣会寻来给她,父皇若当真有心赏赐,不若就给段家吧。”

    “给段家……”景文帝略微沉吟。

    子女立功,给其爹娘一些体面倒也说的过去。

    可段峥如今已经是左院判了,再升就得是副院使。

    但这玩意一个萝卜一个坑,要给他升官就得给别人降下去,问题是别人如今干的好好的,他也不能为了升段峥就没事找事。

    看来赏赐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于是这位皇帝陛下就开始打马虎眼了:“啊……那个什么……此事朕记下了。”

    言外之意就是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赏赐,但那一日基本遥遥无期。

    此刻的景文帝不会想到,他说话不算话,他儿子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

    既提到了赏赐,傅云墨便不会让其落空。

    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和阿离就先告退了。”

    “诶……这就走啦?一起去皇后宫中用膳吧?”景文帝似是舍不得他们,结果话锋忽然一转:“吃完饭玩两把游戏啊?”

    “儿臣还有事要忙,就不陪父皇了。”

    说完,傅云墨微微颔首,带着自家媳妇离开。

    景文帝朝他背影轻嗤了一下。

    许是觉得不够解气,又来了句:“一个太子能有多忙啊!还能比朕这个皇帝忙!”

    鄂清:“……”

    鄂公公心说您还知道自己忙啊,那还张罗玩游戏!

    *

    太子妃遭到南楚国师暗算,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

    贺君州一行人被扣押在馆驿,行动受限。

    他不是没想过段音离有可能是装晕的,但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是真的遭到了白丘的毒手,那就糟了!

    依他所见的傅云墨对段音离的在意,他们怕是无法活着离开长安城了。

    就在这时,南楚那边又忽然传来消息,说他母妃病倒了。

    这下他是彻底坐不住了,只得暗中密谋逃走。

    他在长安城中相识的人不少,但信得过的人不多。

    步非萱是少有的一个。

    说起这位步姑娘呢,自打那日她自作聪明不成险些害的步非念名声受损后,回府便被步非烟教训一顿禁了她的足。

    这日好不容易才出府,来段家给段朗道歉。

    段二公子如今还憋着一肚子气呢。

    步非萱态度倒好,有错便认:“段公子,对不起啊,我不是想害你,我本来只是想撮合你和二姐姐,我没有恶意。”

    段朗气哼哼的将脸转向另一边:“我谢谢你啊,那你还是对我有恶意吧。”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我小气?”

    “对!就是你小气!”步非萱似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反过来指责段朗道:“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改变,你让我能怎么办呢!”

    段朗一时都懵了。

    他心说我也没让你怎么办啊,是你自己主动要来道歉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和她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啊,于是便干脆不说话了。

    原本来偷听他们讲话看热闹的段音挽却忍不了了,心说这位步姑娘不是欺负她二哥这个老实人嘛,于是将段音离和人吵架的架势学了个七七八八,冲出去就朝步非萱一顿输出。

    这个向来被段音离摁在地上疯狂碾压的小可怜忽然战斗力爆表,竟将步非萱给气哭了!

    段四姑娘,首战告捷!

    再说步非萱抹着眼泪跑出了段府,刚走没几步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不是秦兴又是谁!

    秦兴朝步非萱和蔼的笑笑,问:“姑娘可是武安侯府的小姐?”

    “正是。”

    “在下是贵府二老爷的故交,只是几次递了拜帖都不得回信,在下又实在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见他,不知姑娘能否帮忙传个信?”

    “传信有何难!

    不过你既是有急事找我二叔,我直接带你去见他就是了。”

    闻言,秦兴大喜:“当真?”

    “嗯,你跟我走吧。”

    说着,便领秦兴便武安侯府而去。

    大壮倚墙站着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一阵后怕,想说幸亏他们家小姐不这么蠢,否则非得气死他们不可。

    烂好人、烂好人,当个稀烂的好人有时还不如当个明白的坏人。

    大壮默默跟上他们,经过段府门前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叫骂声。

    他掏掏耳朵,径自走过。

    府里是段辉在打段朗,他经常能听到,并不觉得新鲜。

    但大壮不知,段辉今日惩罚段朗,却和往常的原因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