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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走吧,”庄心诚也听见了门廊里传来的声音,他对苏铮说,“剩下的我来处理。”

    苏铮听话地站起身,他该说的都说完了,留在这里也没用,庄心诚既然执意插手要管,那他就别再忤逆小叔的意思了,说到底,庄心诚的初衷是为他着想。

    “你打算怎么处理赵开?”走出卧室之前,苏铮还是忍不住问。

    “我会跟他谈谈,”庄心诚说,“我也会跟老赵总谈一谈。”

    苏铮点点头,转身往大门口走去,庄心诚跟在他身后。

    路过赵开的时候,苏铮低头看了一眼,赵开大概是被打了后颈,这会儿稍微有点意识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正在地上抱着脖子打滚。

    苏铮突然有点想笑,庄心诚虽说平时一副斯文模样,但其实凶起来挺吓人的,他学过搏击、格斗,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上次他打了二哥唐利,这次又打了赵开,这辈子打架不超过三次的人,两次都是为了他苏铮。

    “你……”赵开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一时之间好像没有认出他是谁。

    苏铮抬腿冲着他的胳膊踢了一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身脸朝下,发出幽怨的哀鸣。

    苏铮心想,这次就先这样,再敢招惹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对付你。

    ……

    苏铮不知道那天晚上庄心诚到底跟赵开谈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联系赵观岩,或是找庄心义求助。

    总之,第二天他到片场的时候,赵开不见踪影,吴亮很八卦地跟他说:“苏苏,听说今天一大早,赵观岩派人来把赵公子接走了,他们直奔机场飞回京城了。”

    苏铮嗯了一声,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赵开暂时掉线,苏铮不去管他,眼下的问题,是他和庄心诚的关系微妙起来。

    表面上他们相处和谐,跟之前并无不同,但两个人各自都知道,自从那天在酒店谈话,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什么。

    就好像赌气冷战一样。

    苏铮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误会他都解释清楚了,他的真实想法他也说了,庄心诚错怪他嫌弃他,还容不得他委屈吗?

    而庄心诚的想法就更敏感矛盾了,那天苏铮的话揭开了蒙在他心上的一层纱,点醒了他。

    一方面,他为错怪苏铮而心怀愧疚,再见他时难免尴尬。

    另一方面,他开始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他是不是“嫌弃”现在的苏铮?他总是以关怀和补偿的名义,想要管束他教导他,这是不是潜意识作祟,希望把现在的苏铮再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个问题让他坐立难安,如果现在的苏铮已经不是四年前的、他的男孩儿,那他所爱的苏铮,到底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心里洁白的幻影?

    但如果他不爱现在的苏铮,又为什么会因为他有“男朋友”而伤神,因为他和任阳亲近而吃味,因为赵开的挑衅而失去理智?

    他自己想不明白,面对苏铮的时候就更心乱如麻了。

    庄心诚是天性敏感、甚至有些脆弱的人,这样的特质让他成为一个好的导演,却也在感情上让他过于被动和情绪化了。

    他的状态直接反应在拍戏上,就是这两天片场气氛压抑,演员的日子都很难过,不管是大咖女主孙之青,还是新人男主任阳,一天ng的次数快要超过开机以后ng的总数了。

    电影有一个重要场景,就是叶小和方晨一同工作的酒吧,剧组租用的是一个很有格调的、挨着湖的酒吧,起名叫做“焰火”,这天晚上,他们在焰火酒吧拍夜戏。

    有一场是苏铮和任阳的对手戏。

    任阳饰演的叶小已经与刘诺相识,刘诺经常来酒吧找叶小,给他送礼物,打赏大笔小费,刘诺流露出想跟叶小交往的意思,叶小犹豫不决。

    这一晚,叶小送走刘诺,走到湖边想抽根烟,正巧方晨坐在湖边石头上对着夜色出神,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方晨身边。

    方晨给叶小点烟,问:她走了?

    叶小回答:是啊。

    方晨问:她明天还来吗?

    叶小回答:可能吧。

    然后两个人就不再说话,面对幽黑的湖面各自抽烟、出神。

    就是这样一段比较简单的戏,苏铮和任阳前前后后演了二十几遍,庄心诚也没让他们通过。

    “苏铮,”庄心诚亲自过来给他说戏,“你们俩对话完了,现在你看着湖面,心里在想什么?”

    苏铮使劲揣摩人物:“我在嫉妒,我不喜欢刘诺,我不希望她来,我还伤心,觉得委屈,我喜欢叶小这么多年,为什么他愿意亲近一个可以给他当妈的女人,却不多看我一眼,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有钱?”

    庄心诚摸着下巴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除了这些,你还要失望,你要怀疑,你要恐惧,叶小跟刘诺日渐亲密,你难道对叶小的变化不失望?你有没有怀疑自己的感情,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你害怕不害怕失去他?”

    苏铮:“……”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是怎么回事?

    “哦。”他瞪着闪着微光的湖面,在想要如何把这些情绪全部都含而不露地表达出来。

    又来了几遍,这回庄心诚不说他了,也许是觉得再怎么说也就那样了,他开始说任阳。

    “你沿着湖边走向方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会犹豫驻足?”

    任阳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他打起精神回道:“因为不好意思,我跟一个‘老女人’关系暧昧,我觉得羞耻,觉得我的好朋友会看不起我。但是我这时候又需要安慰和陪伴,所以我必须走向方晨。”

    庄心诚点了点头:“没错,但不仅仅是这样吧?你对方晨没有愧疚吗?”

    任阳皱眉道:“可我现在还不知道方晨喜欢我呀。我拿他当兄弟。我愧疚什么?”

    庄心诚明显不耐烦,语气里充满恼火:“你跟方晨那么多年相伴在一起,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是木头吗?表面上你确实不知道,但内心深处你是不愿意承认,隐约的感觉你要表现出来,你心底觉得自己背叛了方晨,你对他有愧疚。……再来再来!”

    任阳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苏铮:“……”小叔发什么神经啊?他怎么比演员还入戏?

    就这样,光是那几步路,任阳又走了十好几遍,庄心诚就坐在监视器后面,喊了十好几遍“卡!”

    折腾到半夜2点多,所有人都崩溃了,最后一遍结束之后,庄心诚盯着监视器没说话,所有人屏息凝神,觉得可算熬到头了,只要庄心诚一声令下,他们都能当场睡过去。

    然而庄心诚站起身,没说“过了”,而是说“散了吧”。

    这什么意思?还是不满意,改天再重来呗!

    大家精疲力尽,默默收拾现场,任阳急得直掉眼泪,他拉着苏铮的胳膊说:“苏苏,我到底哪里有问题?为什么庄导就是不满意?我根本就不会演戏是吧?我完了!”

    苏铮也觉得任阳挺可怜的,他还隐隐有种感觉,任阳其实是被他连累了。他赶紧安慰任阳:“我觉得你没问题……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也有可能是庄导自己没在状态吧。”

    任阳得到一丝安慰,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走了。

    现场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助理催庄心诚上车,庄心诚摇了摇头,独自走到湖边,环抱双臂,望着湖水发呆。

    苏铮走上前,已经入秋,后半夜的风有些凉了,他从助理那里拿了一条大围巾,给庄心诚披在了肩上:“小叔,你怎么了?”

    庄心诚声音沉沉的:“没什么,就是没感觉,拍出来的东西都不对。”

    苏铮陪他站了一会儿,劝道:“小叔,你要是没灵感的话,不如休息两天调整一下吧?”

    庄心诚转头看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苏铮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不休息,我能休息吗?你能给我放两天假吗?”

    他这两天一直想提这事,他能感觉到庄心诚状态不好,应该就是因为他,因为那天赵开的事。

    他想如果他离开两天,庄心诚眼不见心不烦,或许情况会好些。

    他自己也觉得心里憋屈,想从剧组出去透透气。而且正好有点事需要回京城去处理。

    “请假?你要干什么去?”庄心诚皱起了眉头。

    苏铮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没什么钱,他的骨灰还一直存在殡仪馆,最近我股市赚了点钱,加上第一期的片酬,我也有点积蓄了,我就想买块墓地,让爸爸入土为安。咱们来s市之前,我就找了中介看墓地了,前两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有合适的……我想请假回去两天,把这事处理了。”

    苏铮观察着庄心诚的神色:“后两天也没有我的戏份了……你看行吗?”

    庄心诚放松下来:“是这件事啊……那你回去吧。”他还以为苏铮是要躲着他呢,”钱如果不够,就跟我说,这是大事,要给苏导选个好的安息之地。“

    ……

    第二天,苏铮就自己坐飞机回京城了,他向剧组请了三天假,时间短也没必要带助理,他就只让董珊帮他订了机票。

    到达京城已经下午,苏铮自己推了个小箱子出港,以他那点小名气,远没有到需要全副武装的地步,所以他帽子口罩都没戴,一路上引得不少路人侧目,可能有小部分人觉得他眼熟,大部分只是单纯被他颜值吸引吧。

    一直出了出口,苏铮想先去买杯咖啡喝,结果刚到咖啡店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是个青年男子,穿着牛仔裤、夹克衫,比苏铮高一点,发型很新潮,戴着一个黑色口罩。

    一开始那人没说话,只是站在苏铮面前挡着他,苏铮警惕地退开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您……有事?”

    那人压着声音道:“苏铮吗?我是你粉丝。很高兴见到你。”

    “……”苏铮眯起了眼睛,他有接机的粉丝?还是个男的?而且这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熟悉……

    “那……要不我请你喝个咖啡?”苏铮愣了片刻,随即莞尔一笑,“我还是第一次有粉丝接机。”

    “好,好啊。”这位“粉丝”大概也没想到苏铮是这种反应,他有点尴尬,跟在苏铮后面往咖啡店走。

    走了两步苏铮突然回头,后面的“粉丝”猝不及防跟他撞了个满怀,“啊——”的惊叫了一声。

    苏铮终于确定了他是谁,一把摘下他的口罩:“哥——别装了。”

    假冒粉丝来接机的正是庄天,他嘻嘻哈哈地打了苏铮一拳:“铮铮,你比以前调皮多了!”

    最初的讶异惊喜过后,两个人互相看着,笑容渐渐地淡了,相对无言片刻,之后又默契地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相伴长大九年的情谊,温馨快乐也好,怨恨遗憾也罢,都在这对视和笑容里了。

    “你还请我喝咖啡吗?我还想管你要签名呢。”庄天勾住苏铮的肩膀,和他并排走向咖啡店。

    庄家人都有美貌基因,庄天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不过比小时候又多了几分潇洒浪-荡,大概长大了他爹渐渐管不了他了吧。

    “你怎么找到我的?”苏铮问他。

    庄天说:“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我都快高兴疯了,又怕直接联系你,你不理我,就联系了小叔,结果他说你们马上要去外地拍电影了,让我别打扰你,等回来再说。”

    苏铮点了点头:“可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

    庄天亲昵地掐了一下他的脸:“因为想你啊,所以一直关注你的消息,航班嘛,是从董珊那里问来的。”

    苏铮蹙眉:“这丫头……”

    庄天:“你别怪她,她原来在庄氏工作,小叔回国之后,董珊去给他做了助理,现在又是你的助理。她清楚我们的关系,我说要亲自来接你,她还能不告诉我?”

    苏铮和庄天坐在高脚凳上,一人一杯咖啡。

    坐下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庄天先问:“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苏铮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还好,你呢?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庄天叹道:“唉,我那都是闹着玩儿的,分了,没意思。”

    苏铮的心不安地晃了晃,他想,你随便玩儿,只要别再对我有意思就行。

    “铮铮,”庄天突然坐正了,四处乱飘的目光停在苏铮脸上,他似乎有些紧张,以至于身体僵直,脸色也严肃起来,“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很抱歉,你走之后,我也找过你……”

    苏铮微笑打断他:“别说了,都过去了。”

    又一个找过他,但没找着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苏铮也从来没期望他们找过自己。

    苏铮的妈妈是出车祸死的,当时庄家的司机开车带着关玉和庄天出门,车祸发生以后,司机和关玉当场死亡,庄天也受了很重的伤,前前后后住了小半年医院。

    就是在这期间,苏铮的爸爸出狱,苏铮离开了庄家。

    他还记得他离开前一天,去医院看庄天,当时庄天在睡觉,腿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身上也缠着绷带。

    庄家的管家和保姆没让他进病房,他们怕他打扰了少爷休息,怕他告诉少爷他要走的事,少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苏铮就站在病房门外看了庄天大半天,走的时候他给了管家一件球衣,那是有多个nba巨星亲笔签名的球衣,他跟管家说:“这件球衣以前哥哥就想要,我没舍得给他,等他醒了,你替我送给他吧,……也算是留个纪念。”

    他是忍着眼泪说完这句话的,说完就跑了。

    庄家的车接他回去,他跪在后车座上一直回头看,那时正是冬天,天上飘着小雪,霜花雪花落在后玻璃上,他渐渐地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快回到家的时候,他才发现冰凉的眼泪流了满脸。

    那时候,他也是舍不得这个哥哥的,他们都没能好好说一声“再见”。

    “对了,哥,”苏铮想到往事,有些伤感,但不会再流泪了,“我留给你的那件球衣还在吗?”

    “在……”庄天吐出这一个字,声音就哽咽了,“我一直好好留着。”

    “第二天我醒过来,你就不见了……”庄天眼眶红了,说着说着眼角还溢出了泪水,“我当时……我当时都要疯了,可是我连床都下不来,爸爸也不让我找你……”

    苏铮真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庄天还会像个孩子似的流眼泪,他急忙递给他一张纸巾,看了看四周:“哥,哥你别哭啊,有什么好哭的,都过去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丢人啊……”

    庄天接过纸巾抹了抹眼角,叹了口气:“后来我想找你,又受到种种限制,怪我自己没本事,靠爸爸养活,他不给我钱,我就什么都干不了。”

    “行了,我知道,”苏铮说,“你本来也是个孩子,再说是我自己选择要走的,我亲爸爸我总不能不管吧。”

    其实苏铮和庄天都心知肚明,庄心义当年就是变相把苏铮赶走了,但凡一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能看着亲爹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结果身患绝症不治而亡吗?

    庄心义让他选,但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也都知道,庄心义让苏铮走,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察觉到庄天对苏铮有特殊感情,庄天是他唯一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让苏铮这样一个妖孽祸害留在家里带坏他儿子?更何况苏铮还要拖着一个重病的父亲?

    苏凌是苏铮的父亲,但对于庄心义来说,那是他多年的情敌,他的生死和庄家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一直到去年小叔回国,”庄天继续说,“之前玉姨去世和你离开的事情,爸爸一直没有告诉小叔,小叔回来知道你走了,跟爸爸大吵了一架,然后就从家里搬出去了,现在都很少跟爸爸联系,小叔他到处找你,可是茫茫人海……他找得心力交瘁。不过现在总算是,……找到你了。”

    苏铮摇了摇杯子里的咖啡,看着深色的液体拧成漩涡,他抬起头看着双眼通红的庄天,突然问:“小叔知道我走了之后,他也很难过吗?他……有像你这样,哭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