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进入诏狱已经超过三十天了。

    诏狱规定钦犯禁见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顾大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曾经贵为陕西按察使,主管刑部的顾大章,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沦落进了诏狱。

    顾大章脸上满是拳头打伤的伤疤,左眉间破裂,鲜血滴滴的流,流过眉毛,流过眼睛,顾大章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除了眼屎还有干的血粘住他的双眼睑。

    血一直止不住,继续往下流,流过脸颊,从下巴滴落到地上。

    他左眼已瞎,右眼还看得见,但是当左边瞎了后,他们就换一边打右脸颊,看不见也只是迟早的事。

    其实打脸不是最可怕的。顾大章最怕的还是拶刑,也就是用两条细棍夹手指。人的手指最怕痛,当手指上的竹棍被扯紧,只一会儿,人就会痛的昏厥。

    每只手指来一次,两只手轮流,东厂特别喜欢这种折磨人的刑罚。

    用刑皆有一例行手续,先用拳头或板子打,再来一轮拶刑。顾大章在锦衣卫动用拳头时就会昏厥,上拶刑时惊醒。

    如果昏厥,狱卒会用水把人犯灌醒,当水冲入口鼻,就算意识不清都会因窒息感而自动呛醒。

    拶刑完就是敲打狠击小腿骨及脚心。

    整个程序走完一圈,狱卒也累了。把犯人丢回牢房,收拾一下,明天再来一次。

    刑求要的就是顾大章说出一句话“我,顾大章拿了熊廷弼的钱。”

    顾大章不从!不承认,也不回答!

    永远回应的只有一句话,“我没有!“

    被捕前,顾大章知道诏狱从来是走着进去,躺着出来。听过前朝杨继盛的惨事,知道杨继盛掼破瓷碗挖自身腐肉的故事,但是如非亲身经历,这些正经读书考科举的读书人,无法想象诏狱里无止境酷刑的可怕。

    “杨椒山杨大人是靠意志力撑过这一切的,我也可以。“顾大章这样对自己说。

    每次的用刑都让顾大章逐渐失去意志,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人在这种时候,最怕的不是痛,而是绝望,没有支撑的力量,不知道何时结束的痛苦会消磨一个人的意识和良知。

    等待用刑的感觉很痛,被制约的感觉更可怕。当每天早餐餐盘丢进来的那一刻,就代表没多久将被拖出牢房,准备温习昨天的痛楚,而昨天的感觉会一幕一幕重新浮现,然后没多久,当拳头打在身上,这种回忆就被新的痛楚抹除,新的一天永远比前一天更痛,永远都是轮回。

    顾大章每天都想答应算了,结束这一切,步出牢房,回到家里。

    但当“我认罪”这句话就快要从嘴边出来时,杨继盛的那几句话就会从心底喊上来。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平生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想到这里,那些懦弱的意识就又缩了回去,“做人当学杨椒山留名!”他又能用羸弱但坚定的声音,回骂:“懦夫,有本事就把我送三法司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