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但凡有点出路的人是不会参军的,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所谓绝对的是军营里面的小兵绝大多数是因为当兵有饭吃,而且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吃得饱的。当兵有军饷,军饷寄回老家,让家里面的人能够活下去。但当兵这种事情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上了战场就死了,所以那些奔着来有饭吃的小兵很多并不会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们往往抱着能躲便躲,能跑便跑的念头,所以投降这事儿其实很正常。
    今儿在这个将军麾下,明儿说不定就在那个将军麾下,往后指不定又投到了哪个将军麾下,反正只要不死,只要有饭吃,跟着哪个将军,这点并不重要。
    当然有些小兵有目标,有理想,他们愿意往上爬,想着当人上人,他们不甘心每天只吃馒头咸菜,他们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所以他们拼命的杀敌,卯足劲的往上挤,这种人以功劳晋升。
    但有些小兵,他们也想往上上爬,也想吃肉喝酒,但他们功劳捞的不多,于是他们想走偏门,痞兵、贼兵、匪兵就出现了。
    此时此刻,汾水对岸有蒸煮的食物香味弥漫开来,而不知道是谁喊的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未渡桥兵卒的注意。当兵也是要吃饭的,而且要比普通人吃的更多,于是大家伙的纷纷加快了渡桥速度。
    牛辅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尽管他现在就只剩下着不到三万人,但只要这三万人安全的渡了桥,那么往后他还是有卷土重来的余地的。
    汾水河面上亮着一条长长的火光,那是一只只火把在照亮黑夜,印在河面还照亮每个兵卒的脸。眼见着军队已经有一半人安全的渡了桥,想来这事应该是稳稳当当的了,但牛辅心头依旧是喘喘不安,他的眼皮跳的更加厉害了,莫名其妙的牛辅一阵心烦意乱,可当他再往汾水河面上看过去的时候,惊恐的表情顿时浮现在他的脸上。
    “那是什么?”李傕伸手指着一个方向疑惑的问道,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有一道火光正在往汾水这边靠近。
    漆黑的夜里面出现火光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郭汜眯起眼睛仔细的瞧了瞧,不一会儿他便喊道:“是火把,是军队,是……并州军!”
    尽管郭汜十分不愿意承认,尽管他其实也没有太看的清楚,不过这些年从军的经验让他分辨出来,此刻能够在黑夜里面以火把照亮道路而行军的只有并州军了,也只有并州军会追赶而来。
    “快快渡桥,抓紧时间,快快快!”牛辅吼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心中一直不安的原因是什么了,望着那一条火光在快速的逼近,可汾水河面上渡桥的速度却是加快不了了,牛辅越发便得焦急起来。
    浮桥并不宽,还仅仅只有一条,一万多人得渡桥,这速度能快到哪里去?
    造饭的兵卒虽然已经累的不行,也饿的不行,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食欲,不断在逼近的火光在预示着什么,他们可想而知,血腥而残忍的一幕很快就要上演了。
    “尽数向前,开弓,乱射!”高览的声音穿透夜空,这是长弓军赶到,准备采取半渡击之的打击方式,这种进攻手段绝对可以大幅度的打击敌军士气,并且对敌军造成极为有利的伤害。
    高览的长弓军之所以此刻出现,
    并不是姗姗来迟,而是等候多时。牛辅军一路逃跑,他们所走的路线其实一直暴露在并州军的视线里,长弓军的探马时时刻刻都盯着牛辅军的动向。换句话来说,牛辅军之所以能够逃到汾水边,不是因为他们有本事逃过来的,而是并州军放他们逃过来的,这一切都是刘辩和田丰计划好的。
    弓弦拉满后释放的声音如同烈风怒吼,箭矢呼啸划过黑夜,然后就扎进牛辅军当中。早已经累到体力不支,又放松警惕却陡然惊慌失措的牛辅军正如他待宰的羔羊,他们胆小无助,懦弱可怜,但箭矢不断的收割他们的性命,丝毫不留情。
    哀嚎的声音贯彻黑夜,有人中箭了,有人没中箭却是被吓的更惨,有人想活命便用力的往前挤,可前面渡桥的路就那么一点,人满了就站不下,站不下的就只能够被挤到汾水河里。
    人中箭,人挤人,人落水,死亡的方式似乎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
    长弓军不断的释放箭矢,张弓搭箭,乱射攻击,这是一面倒的屠杀,牛辅军连个像样的防御阵势都结不出来,更别提什么有效的反击了,盖是因为牛辅这些将领已经全部渡桥,所以未能够渡桥的这些牛辅军兵卒就成了无头苍蝇,没有将领的指挥,他们乱成了一团,除了徒劳般的求生意识,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这……”黄叙的脸皱了成了一团,战场的残酷让这小子看不下去,他心生怜悯与同情,但黄忠的一句话当即就让黄叙打消了怜悯与同情的念头。
    “这就是战争!”
    黄叙看向黄忠,他从黄忠的脸上只看到了两个字,坚毅!
    “出击!”夏侯兰喝令,他纵马突击,率众奋战。
    箭矢已经消磨了牛辅军足够的意识,此刻近身短兵相接便可以锁定胜局,这场战斗刚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撤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傕一把拉住了牛辅的胳膊苦苦劝道。
    没人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并州军杀过来,近乎一半的将士没能过安全渡桥,而这些人几乎也永远不能够安全渡桥了。牛辅眼见着他的兵哭喊着、嚎叫着,然后绝望的被射死、被杀死,被推倒进汾水里淹死,但牛辅毫无办法,他此刻已经没有半点的愤怒,有的只是心慌恐惧,手脚冰凉,冷汗直冒。
    “撤,撤退,快撤退!”牛辅结结巴巴的喊了几句,当即就转身便走,他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不敢看,也不敢想,只能够尽早的逃离,牛辅甚至还想着那些未能够渡桥且命数已定的兵卒可以尽量拖延一会儿,最好是把追击而来的并州军就此拖在汾水岸边。
    “还吃个屁,命都快没了,快跑!”李傕路过一个灶火边上见着一个小卒正把锅里面的食物舀到碗里面,他一脚上去就踹翻了锅,食物胡乱的洒了一地,也烫了那小卒一手。
    李傕恼怒的吼了一句便走,留下那小卒一脸可惜的望着洒在地上的食物,可他并未犹豫,甩了甩被烫的红通通的手便跟上了李傕的脚步。
    饭是要的吃的,但保住命,活下去才能够有机会吃饭,死亡关头岂是吃饭的时候?
    牛辅率领一万多人又跑了,留下一万多人不管不顾。汾水岸边这场仗并未持续多久,天还没亮,战事就结束了,一面
    倒的仗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完全就看占据优势的那一方多久会喊出一句“投降不杀”而已。
    “报!长弓中郎将高览顺利在汾水岸边击败牛辅军,杀敌千余,俘虏六千余人,更有数千人溺死在汾水中,汾水血流成河,牛辅率领万余人溃逃,此战大获全胜!”
    亲卫营七十二地煞卫之一的地察星前来禀报,刘辩听完之后是咧嘴一笑:“如此一来,河东郡局势已定,田元皓,你说呢?”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呢?”田丰面露喜色,但他这话说的却是一点都不讨喜。
    “你这人真是无趣,我正与你分享战果,你好歹有所反应呀!”刘辩故作不悦的说道。
    “在下难道没有反应吗?”田丰依旧面露喜色,而这份喜色似乎更古不变。
    “算了,懒得跟你说。”刘辩摆了摆手,他看向陈到问道:“白波军那边通知到位了没?”
    “地速星亲自去的,应该不会有问题。”陈到回答。
    “行,那就静候佳音吧!”刘辩老神在在,他又看了田丰一眼,耿直刚硬的田丰依旧是面露喜色。
    从襄陵城外撤离,渡过汾水,再往前走就是临汾城。
    被并州军追击了两次,且损失惨重的牛辅已经完全没有去临汾城看看的念头了,什么找白波军的麻烦,把在并州军这里受的气全部撒到白波军身上,这原本对牛辅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如今也变得很困难。
    五万大军转眼就只剩下一万多人,牛辅心头都在滴血,这可都是西凉子弟兵,是一直强劲的部队,但如今都让牛辅给玩砸了。
    等着回去之后怎么向相国交代?
    牛辅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脑壳疼,越想就越疼,越疼就全身无力,手脚冰凉,牛辅觉得他病了,而且一定病的不轻,当然这都是心病。
    “前面就是白波谷了,我们要不要绕道走?”李傕过来问道。
    牛辅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山谷,脸色一阵变幻不定,他忽然感觉那山谷路口就好像是一张嘴,似乎是在等着他乖乖的走进去,然后张嘴就一口吃掉。
    想到那恐怖阴森的血盆大口,牛辅陡然打了一个激灵,额头冷汗直冒,他哆嗦着说道:“绕道,快绕道走,直接绕回安邑城,闻喜城不去了。”
    “绕道走的话,而且绕这么长的路,耗费的时间太久,我们粮草也不多了,将士们就剩下两日的口粮,这要怎么办?”李傕问道。
    “况且此番出战损兵惨重,若是这么回去,相国面前恐怕不好交代啊!”郭汜又凑过来说道。
    困难重重,问题多多,倍感压力的牛辅只觉得脑袋昏沉沉,忽然间一个念头如同流星一般砸进他的脑子里面,猛的一下,牛辅满脸阴霾的狠狠说道:“那就抄掠沿途的村子,没粮食就抢粮食,兵卒损失了就抓抓丁,如此我们既能够回去,也能够给相国一个交代。”
    牛辅这阴狠的话让李傕、郭汜二人陡然间吓到了,若是抄掠村子的话便会死很多无辜的人,不过这些并不在李傕、郭汜二人的考虑范围,他们只会考虑自己能不能够活下去。
    很显然,李傕与郭汜会赞同牛辅的计划,因为他们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