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先锋常何受挫,收兵后退,扎下营盘,惧怕罗士信复来攻,便将防守置得滴水不漏,本是进攻一方,此时反倒防守起来。常何、宁中则第一时间弄清了罗士信的身份,都是倒吸了口凉气。勇儿之名,不是说着玩的,这人武或许不是最高,但战阵之中,却是一等一的厉害,那一杆铁枪舞动起来犹赵子龙在世。这等勇将他常何如何敌得住?便是李建成军中,怕也无人是他对手。宁中则想了想,除非秦公李世民身边的红拂女出手,方能与之一战。但这战阵当中,罗士信一旦爆发,仅凭一个红拂女又难以匹敌,看来得效那三英战吕布,秦公与世子手下健将齐出方可。但目下世子和李世民之间的微妙关系,外人何尝不知,建成急需大稳固世子之位,对李世民防备着哩,怕是难与他共同抗敌了。这次将李世民拔为后军便是明证。但若不说服二位王子联手,如何破得了罗士信还真头痛!常平仓对唐军很重要,李建成信誓旦旦而来,又岂会无而返?宁中则本人倒不倾向于秦公或世子,他只是一介幕僚,在谁底下都一样。而且这种事情一旦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他犯不着为此赌上身家性命。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他此刻被安排在常何的营帐旁边,里面生活用品、笔墨等物俱全,他急急走到案前,折腕提笔,沾了沾墨汁,摊开一张纸写将起来。然后又遣随从将写好的纸张快马送给刘文静。他是幕僚,需要时不时为刘文静出些主意,不管采纳与否,这是他的本份。

    同一时刻在江都的独孤盛被逐出大殿,杨广念在他是勋的情况下,放他一马。独孤盛义愤填膺的出殿,对杨广的失望已经升到了致高点,其实一个人若有了比较便会在一件事情上加深那点看或见地,以前独孤盛并不太过了解杨侗,但黄桃树口中所述越王等于在他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有了比较便有了选择,对杨广的自欺欺人已经看得通透。至于越王如何变成这般,乃至成为黄桃树口中的中兴之主,独孤盛思来,只会认为越王善于隐忍,收敛锋芒,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物。独孤盛离开大殿去寻沈光,后方却有一条人影不远不近的跟着不被察觉。一来这跟踪之人手段高明,二来独孤盛正在失望当中,注意力不太集中之故。

    进入沈府,二人在密室中交谈,说到这次圣上拒谏,都是唏嘘不已。皇帝已经老了,再无雄心壮志,这麋烂的时局也是顾及不了,但于他们这些忠臣良将却是满腹苦涩,心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说到矫诏之事,看来是势在必行,骁果军要叛乱,羽林、近卫若不守卫皇宫,后果是不堪设想。说到羽林军的时候,沈光便言萧林此人,黄桃树即谏此人,当是有些见地和本事,沈光已派人去请萧林,请到府中也好探探他的口风。正议间,亲信的房门来报,言一人自称姓萧,手提一人前来。沈光颇觉疑惑,与独孤盛道:“此必萧林,但不知手提一人,却是?”独孤盛道:“且看看便知。”沈光点点头,让独孤盛于密室中相候,自己先去见萧林。此举自然是避讳一下,毕竟独孤盛是内臣,内外臣子结交,明面上是要治罪的。

    沈光出了密室来至主厅,见一青年将领正打量着房间格局,沈光来到江都之后,基本见不到皇帝,因此不识得新近提拔上来的萧林,但此时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作为主人,自然要客套,先是拱手行礼,道声:“将军可是萧林萧统领?”萧林郑重还了一礼,道:“正是。沈将军,小子有礼了。”沈光见他体态端正,脸色诚恳,心头顿时一喜,暗道黄将军所谏之人毕竟非同一般,当可大助于我等。当下急忙回道:“萧统领客气了,请坐。”行了个手势,请萧林坐下。萧林微微一笑,道:“未知独孤大人可在?”沈光表情一惊,旋而笑道:“这怎么可能!”萧林道:“沈将军莫要诓我,我给你看个人。”走出大厅,一人被扔在墙角,浑身发颤,似是没有任何力气,自家两个家丁正在一旁看管。萧林道:“这人跟踪独孤大人,却教小子撞见,故而擒了来,接下来沈将军当知做些什么!”沈光大吃一惊,独孤盛竟被人跟踪而来,眸中随即闪过一道芒,拱手道:“萧兄弟这份情,沈光承了。”见萧林已知独孤盛在此,便也不再隐瞒,否则反而显得不够诚意及光明磊落。说完让家丁将这人提了下去,待会要亲自审问,吩咐好生看管。这人莫看这时软软无力,那是因为被萧林使了手,能跟踪独孤盛而不被他察觉,本身已是不凡。但想来萧林更加厉害,不动声色却将这人擒获。黄桃树自不会看错人,这番举动,也算间接表态,称得上自己人了。

    同一时段,东都杨侗正在安排吩咐手下演一场戏,元文都执掌东都政事一段时间,手底下自然会有一帮门客及拥护之人,门客当中不泛江湖亡命之徒。东都本就鱼龙混杂,一些小帮小派混迹市肆,在杨侗大力整顿治安之前,帮派之间的火拼时而可见。杨侗自大内禁卫当中挑选数人,教他们以言语、金钱纠集一帮游侠、江湖小混混,以及原元文都旧部待命。只道越王要拿元文都家人开刀,这些人曾受元公恩惠,自然要寻一番报答,不若集合这些志同道合之人,救了元公家眷,西往长安而去。本来元文都一些旧部门客也存过于天牢中劫人的心思,但一来天牢看守严密,二来杨侗并不曾拿元文都开刀问斩,所以不了了之。但这次不知怎的,杨侗要杀元文都全家,暗中打探消息,原来元文都在狱中大骂杨侗,引得越王大怒,便要杀尽他全家,只怕过得不久,禁卫军就会开赴元府拿人了。事不宜迟,这些人经过杨侗之人挑拔、教唆,再加上金钱,于是一同热血上涌,约好今夜三更,赶在杨侗拿人之前将人救了出去,同时又安排人打点城门,次日一早乔装改扮了出城。这般谋划,也有些个觉得不妥的,但此刻群情汹汹,便是有什么想也说不出口,心道横竖一死,就算不成,舍了这身躯又如何?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元文都虽说大事糊涂,但秉性倒是不错,以前对待家中门客也是极为优厚。倘若不然,元文都是一破烂性子,他即做不到辅政大臣的地步,也得不到任何拥护舍命之人。

    杨侗谋划一番,各方面都算计到位,待戏演成,元明珠便得去长安,去了长安之后,至于如何引起李渊注意,如何进入李渊**,又如何让她挑拔李渊父子的关系,这便又是另一般谋划。有时想来,这般对待元明珠对她甚是无情及不公,甚至夺了她的处子之身。但当时自己心中何尝不有一种畸变心理。心中或许可解释为为这形势所迫,李世民三字带给自己太大压力。但这般谋划,究竟成与不成,只有天知道了。元明珠乃用萧大家,容颜也是不凡,引起李渊注意不难,进入唐王**亦不难,但世事无常,有时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罢了。

    一只信鸽盘旋落下,停在一个黄金灿灿的支架上,早有一名内侍上前将信鸽腿上的密信取出,转呈杨侗。

    杨侗看罢,本来蹙着不肯开的眉头终是舒张起来,露出笑容,心道罗士信果不负他所望,只一战便打得唐军先锋落花流水,狼狈败退。此刻心中对罗士信、对常平仓终于可以放下一颗心来。

    唐军、李密、东都,这三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发展决定着以后的战场走向,唐军大攻常平仓,李密又岂会作壁暇观,必有所形动才是。除了元明珠这枚棋子,杨侗正在下一盘大棋。

    杨侗在等,等着李密的形动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