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外忧内患四字,杨侗腾的一声站起,直视黄桃树,道:“此话怎讲?”黄桃树脸色虽黄,但从容淡定,丝毫不惧杨侗,道:“外有李密之忧,内有萧墙之患。”杨侗道:“李密之忧谁都知道,萧墙之患何来之有?”黄桃树道:“殿下,臣就直言以禀,首先,东都兵权大都掌握在元文都、皇甫无逸、王世充等人手中,殿下所能调动之兵,不过内宫五千,再者,东都政令大都由几位辅政大臣所出,殿下所起到的作用,无非是盖上印玺,如此下去,这几人稍有异心,东都不复为殿下所有。臣直言如此,殿下若要责罚,请尽管就是。”

    杨侗看着黄桃树,缓缓坐下,嘴角微微一笑,道:“未知将军对本王忠心如何?”

    黄桃树急忙跪下,叩头道:“臣受万岁大恩,拔之于行伍,自当粉身碎骨已报万岁之恩,万岁即让臣辅助殿下,臣自当自始自终以供殿下驱驰,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这黄桃树竟是杨广留给杨侗的忠臣良将。他留了两个人给杨侗,一个是王世充,用之以对付李密,一个是黄桃树,用之镇守内宫,想籍此二人,保杨侗一世,可他怎能料到,王世充斗不过李密,而且心怀叵测,但他总算没有看错黄桃树,也算是给杨侗留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但是此刻的杨侗可并没有就此认定黄桃树忠心耿耿,而是嘴角一扬,对叩头的黄桃树道:“黄将军如此忠心,直令本王感动,既然如此,就请饮了本王这杯酒吧。”

    一名太监踏着碎步上前,用银盘托了一杯酒来到黄桃树面前。

    上位者赐酒,要么赏功,要么赐死,黄桃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没有多余动作,而是道:“多谢殿下赐酒,端起酒杯,眼神丝毫没有犹豫,脖子一仰,就要倒入喉中。”

    杨侗喝道:“且慢。”这个时机拿捏得最是恰当,若是慢一分,黄桃树这酒就倒下去了。

    黄桃树停下动作,拿着酒杯,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杨侗道:“将酒倒了。”

    黄桃树依言将酒倒在地上,只见地上嗞嗞冒出热气,尽管已有预料,仍是微微一惊,暗道这果然是一杯毒酒。

    杨侗道:“如今我相信将军忠心,既然如此,将军兵马能否借我一用?”

    黄桃树跪下道:“敢不众命?”

    杨侗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暂先回去,何时用兵我自会差人通知你。”

    黄桃树起身道:“一切依殿下吩咐。”说完转身出殿。

    杨侗坐在案后,揣摸道:“这个黄桃树倒可以一用,就不知剩下的几个内宫将军如何。”

    挥挥手,朝左右殿后道:“都撤了吧。”

    “诺。”

    数十名事先伏在那里的太监全都退去。

    若是方才黄桃树喝毒酒的时候稍有迟疑,杨侗恐怕就会大下杀手,除掉此人。

    但杨侗仍不是百分之百放心,他要调黄桃树的兵马,看看这个过程中会有什么差错,先从内宫布防开始,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重新调配,若是黄桃树完全遵从这说明他没有什么异心,若是胆敢不从,自己仍会设法取消此人的兵权。然后还要利用这一千余禁卫,达到完全控制整个宫城的目的。

    他现在头脑非常敏捷清醒,而且精神还不错,让太监将皇宫的布防图画来,自己便研究看看有何漏洞,需要做哪些改善。整个皇宫的防御系统看了一遍之后,再来重点观看内宫的布防,他要调黄桃树的兵马,当然不能乱调,而且看黄桃树现在的布置也比较完善,他也就在细节处作一下改动,看看黄桃树是不是完全听令。以前的杨侗可说从不干预宫中的兵马布置,也不知道这几个内宫将军到底是不是完全忠心于己,弄得现在的他只得试探一番。

    其实黄桃树非常聪明,今日杨侗召见的目的非常明确,现在又要调他的兵马,自然知道这是杨侗在试他的忠心,但他是属于杨广一手提拔,参加过对高丽的战争和对杨玄感的平叛,所以对隋室的忠诚度远远超出常人

    没过多久,杨侗派来的内使就来了,将杨侗写下的调拔方案交给黄桃树,让他依方案行事。黄桃树没有任何犹豫,亲自前去执行,很快就将杨侗写下的方案安排到位。内使回报杨侗,杨侗这才对黄桃树完全放心,将这一千二百禁卫军完全交到他手中。

    杨侗回到内宫,找到越王妃独孤凤,与她道:“爱妃可知内宫将军跋野纲、费曜、田阇这三人品性如何?”独孤家向来就与皇室密不可分,应该了解一些内幕。

    独孤凤想了想,道:“这个臣妾不敢妄下论断,殿下不如召臣妾舅父刘文涛前来相询。”

    杨侗道:“刘文涛?”

    随即想了起来,有点印象,这刘文涛担任的是朝议郎职务,杨广南下,许多大臣也跟着去了江都,独孤家的人自然也大都跟了去,所以这宫中独孤姓氏、又掌控权力的人几乎没有,刘文涛虽说是外姓,但总算也在独孤家的范围内,也许知道点什么。杨侗于是传召刘文涛。

    说来也不能怪独孤凤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这年代女子大都深居闺中,鲜有出来,更别论掌握时局,给杨侗提供重大的帮助了。

    见到刘文涛,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白脸短须,予人以精明的样子。

    “臣刘文涛参见殿下千岁。”

    “平身免礼,爱卿请坐。”

    相见之后,杨侗打算先拉一拉这人的关系,毕竟这人还是和独孤家有关系,所谓胳脯不向外弯,在这东都城内应该还是心向自己。

    “谢殿下!”

    刘文涛在椅子上斜坐了半个屁股,脸上的神色依然恭敬无比。

    刘文涛虽然见过杨侗许多次,但像这种单独召见还是首次,他不算什么重臣,若不是凭着独孤家的关系,他也做不到朝议郎这一职位,但这个人也不是毫无才干之类的摆设,自小也是苦读诗书,虽不能出口成章,但也常有独到见解,所以担任朝议郎一职,也并没有太过任人唯亲。

    “爱卿,本王想向爱卿了解三个人的品性。”

    拉了几句家常之后,见这个刘文涛表面上对自己还是非常恭敬,便直奔主题。

    “请殿下直言。”

    刘文涛当然也知道杨侗不可能无故召见,见终于问到主题,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不知爱卿对跋野纲、费曜、田阇这几人有何见解?”

    刘文涛略一思索,这三人不都是内宫将军么?莫非杨侗要?他抬头悄悄看了杨侗一眼,只觉现在的越王殿下双目如有电闪,神采斐然,仪容风度予人以丰神如玉、矜持庄重的高山仰止状。

    立马收去杂念,回道:“依臣所知,跋野纲、费曜、田阇三人,都是受过万岁提拔,当年杨玄感叛乱,兵临东都城下,这三人都曾领兵出战,跋野纲更是三人中的佼佼者,但若说到品性,跋野纲贪恋美色,费曜、田阇好酒,据闻跋野纲家有妾室十一人,而且曾于东城拔刀抢亲,至于费曜、田阇,除了好酒之外,倒没有别的。”

    “啪。”

    杨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吓了刘文涛一跳,立马站直身子。

    “爱卿勿惊,本王略显失望而已。”

    杨侗眼珠转了转,并没有直言,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刘文涛所说便一定就是真的,眼珠转动之际,已是决定要派太监好好去调查一番。

    刘文涛心稍稍定,杨侗又道:“爱卿可知朝中人心如何?”

    刘文涛略一迟疑,道:“这……”

    杨侗道:“爱卿但讲无妨。”

    刘文涛立马跪下,道:“请恕臣不敬之礼,自陛下南下,人心便已经不稳,更兼现在瓦岗贼越闹越大,实力强劲,王世充又数番兵败,再加上洛口仓丢失,使得东都缺粮,现在朝臣们也是人人自危,百姓也是心无定针,期盼殿下能够力挽狂澜,以保我东都呀!”

    刘文涛声色泪下,表情极为悲痛。

    杨侗略为所感,连忙走下座,将他扶了起来,道:“爱卿忠心可佳,实乃本王之栋梁,爱卿快起来。”扶起刘文涛之后,继道:“本王有意重振隋室,爱卿可愿助我?”

    刘文涛忙躬身道:“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侗哈哈一笑,回到主座,道:“爱卿如此,孤心甚慰,即如此,爱卿可回去联络忠臣义士,录一份名册给本王,本王对这些人要重重重用。”

    刘文涛道:“臣遵旨。”

    “好,爱卿请回,本王在此静候佳音。”

    “臣定当不负所望,臣告退。”

    刘文涛离去,杨侗朝侧殿喊道:“杨兴何在?”

    一太监急步踏出,跪倒在前,道:“臣在。”

    这杨兴乃是五十个太监中训练最为卖力和出色的人,因而得到杨侗的赏识,让他担任这五十个太监的首领,赐姓杨兴。

    此时此刻重用太监,杨侗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手下无兵无将,几无可信任调派之人,为势所迫不得不用尔。

    “你即刻去暗中调查跋野纲、费曜、田阇三人,无论这些人每日做什么,见了什么人,你都要详细记录下来,再交给本王过目。”

    “臣遵旨。”